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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24小时-钱江晚报记者马黎通讯员杨琳惜/文吴煌/摄“不要拍我哦，今天没穿旗袍啦。”当我们的摄影记者举起相机，90后厂长包蕾妍侧过身子，不太好意思入镜，让出更多空间给自己家的百年老店。如果你是钱报的铁粉，每年一到六月，可能会记挂起这家店来。杭州利民中式服装厂，今年已经岁，是一家我国历史上完整保留至今，从未间断过的中式服装生产老字号，拥有陈香梅、马季、姚明等一系列名人顾客，曾为国家领导人设计制作礼服及博鳌会议中华衫，还拥有一项国家级非遗技艺——振兴祥中式服装制作技艺。从年开始，每到我国文化遗产日——6月的第二个周六，钱报记者就会去“振兴祥”（注：振兴祥中式服装制作技艺，是年入选国家非遗名录的名字，成为服装厂的商标）看看这一年的变化，和厂长“约会”，一年一次。日子过得太快，今年，竟然已经是钱报探访这家中式服装厂的第十个年头。探访记者换了好几拨，地址换了好几次——厂房从解放路搬到江城路，又搬到导航都导不到的五堡，后来又搬到德胜，然后又杀回市中心，回到杭州人的生活中，开了新门店。可以说，我们见证了这家厂的酸甜苦辣，起起伏伏。但是，它一直开着，振兴祥，一直都在，最近几年越开越好。吴山路老门市部，开到年丰乐桥门市店，开到年前七次“约会”，与我们见面的都是第六代传人，老厂长包文其。年开始，老包退休，女儿小包接班，成为第七代传人，如今，这位美丽的杭州姑娘已经越来越“老结”了。“今年工厂又搬了，原来的厂房又拆迁，我们现在搬到经纬产业创意园了。”小包厂长接手没两年，就经历了两次工厂大搬迁。这次刚忙完，穿着便服与我们见面，说起工厂选址，有些哭笑不得，“要再拆我也没办法了。”年采访时父女俩在店里合影其实，这几年最大的变化，或者说转折点，是年，老包冒险回到市中心开了新门店，也就是现在我们去的青年路20号。解放路老新华书店旁边的巷子，就是青年路，杭州人对这里不要太熟，老底子看电影、逛西湖，“拷位儿”都在这一带。其实，这个门面以前就是利民的老店，老杭州经常在这里定做丝棉袄布衫儿，四五百块一件，宽松好穿。后来，老包把店重装，服装也换成了自己主打的旗袍，目的，就是要打破过去维持的状态。青年路老门市部青年路新门店今年再去店里，发现店铺布置有些不一样了。会客厅一面墙上挂着各色印花布料，一块水墨画屏风前，立着三位“模特”，穿着时新的高定旗袍，配色清新别致。任凭室外盛夏酷暑，看到这画面仍然好似在春天，你会以为走进了一家丝绸博物馆。“之前这里放一些获奖证书，今年撤掉了，重新布置，展出以前制作旗袍的工具，像顶针、皮刀、曲线板。”包蕾妍指着身后的展柜，这也是今年新增加的。柜子里一块三角形的“黑铁”，叫火熨斗，以前没有电熨斗，熨衣服都是纯手工，先放在火盆上加热，再把衣服烫平整，冷了再加热。跟它配套的是一块长条形的“手臂熨垫”。长衫、旗袍的袖子可以穿过去，套在上面熨烫。人家开店，衣服越来越多，但小包开店，展柜越来越多。其实，这是爸爸多年来的一个愿望，要开一家服装博物馆，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如今，这些只看不卖的“老古董”在店里的空间越来越大了，这也是它和其他旗袍店最不同的地方，一家百年老店的岁数和记忆，全在里面。走上二楼，楼梯口的桌上多了两块荣誉证书。在“品牌杭州·产品品牌评选”中，振兴祥的一件旗袍，一举拿下了“杭货风采奖”和“生活品质奖”两个大奖。获奖旗袍的名字很长，“真丝风吕敷手绣牡丹加长短袖夹旗袍”。这是一件绛紫色旗袍，肩部和前襟都绣满了牡丹花图案，低调的华贵。“这件是我们的经典款，卖得超好。”包蕾妍说，N多年了，只要去参展，我们就拿这件出来。这件旗袍长时间放在外面做样衣，除了局部牡丹绣花有点磨毛了，整件衣服非常挺刮，没有任何皱巴巴的地方。“因为它的面料是风吕敷，是一种全真丝的和服绸，不会皱。像这样一件手工绣花定制，一般都要一到两个月时间。”关于旗袍的价格，我跑这家店的5年来，没有任何变化，最低块，最高的块，多是传统手绣的旗袍，如果现场量身定做，再加30%的定做费，加起来近1万8。高端，是利民的底气，也是底线。以前，还有人劝老包“姿态不要这么高”，价格低一点，他很固执，“世界上没有一种衣服像旗袍这么显身材，所以我们没办法将就，只能讲究，只能走老路子。”小包虽然是年轻姑娘儿，但在这一点上，跟老爸一样“传统”，没动摇过。这几年国风流行，出现了很多改良的新式旗袍。但是包蕾妍仍然专注在传统旗袍上，立领，一字扣，大襟，传统的款式、规矩一个都没抛掉。“传统不能丢，丢掉了整个韵味都变掉了。”但小包很活络，她把“新”，放在小细节上。“绣花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有点隆重，而且还需要打理，要小心一点，碰到尖的东西，比如戒指上的钻，容易钩丝。”所以店里现在出了很多手绣旗袍的日常款，没有大面积的绣花，只在领口绣一点小花。比如这件灰绿色的旗袍，领襟绣了两条小金鱼，低调文艺，又有画龙点睛的小亮点，价格也比隆重的大绣花便宜，在到之间，小包说，这件一直卖得很好。她也在花色和布料上做点小文章，比如使用新式的风吕敷面料，新出电脑喷绘旗袍。而像老底子爸妈结婚时穿的织锦缎，现在已经不太有人能穿出那种感觉了，很多人还觉得有点“背”，就少做一点。包蕾妍拿出一件白底蓝色印花旗袍，清清爽爽，很适合夏天。这种印花真丝旗袍，电脑设计的图稿，机器喷绘，符合流行潮流和审美喜好，而且更日常，也便宜很多，块一件。新品旗袍中，我发现有好几个今年很流行的颜色，比如藕粉色，芥末绿，很适合夏天。“对，今年流行有一点点带灰调的。”包蕾妍拿出两件今年十分紧俏的镶拼旗袍，一件雾粉色，一件宝石蓝，前胸和衣摆的大图案是电脑喷绘印花，花样很复古，而肩颈袖口处又是另一种真丝材质，“一个花色拼一块纯色，今年做得很多，几件同款的孔雀绿，已经卖光了。”买旗袍的顾客各个年龄段都有，以前四五十岁为主，但包蕾妍发现，这两年比较明显的变化是，十几岁的女孩子多起来了。“十七八岁的姑娘儿，有的是自己喜欢，有的要出国读书，就会带两件。蛮多留学生来买旗袍，一般是日常款，也接到过绣花的单子，可能到国外要上台表演、演讲，就会准备得比较隆重。小朋友学民乐，弹古筝之类的，经常去参赛、表演，很多都会来买。”除了旗袍，店里还有男士的唐装、休闲装。平时穿得少，一般参加重要会议、孩子结婚，男顾客也会来定制一件。前几个月，有个老外特意跑来店里，要做一件长衫马褂，特别传统的一扣到底式。包蕾妍说，他自己非常喜欢中式服饰，就专门找来了。但这种国外客户比较少，大部分外国人只是觉得很有意思，不会很讲究，不追求高档位。自从年利民全面停止外销，国外订单基本上就不做了，“外贸不会接受高定做订单的形式，他们的订单是走量的，等不起，而我们必须等，又要保证手工的质量。”G20杭州峰会时，利民也曾有意向为夫人们设计旗袍，但最后因为要量身定做的问题，“没有上”，小包笑着说，“照我们的速度，等我们做出来，她们都回去了……”去年一直说要考虑的网店怎么样了？包蕾妍的想法有点变化。“现在还是没有精力开网店，我们以量身定制为主，必须保证这件衣服你穿得合身、舒适。”量身定做，这是个在当下大部分人不会尝试，也没时间尝试的过程，一个不厌其烦的过程——来店里，量身，先打样一个半成品，让客户来试样，有什么地方要调整就再调整，再试样，试到满意为止，再开始做衣服上的绣工，比如镶边、绣花，然后出成衣，如果满意，就拿走，如果不满意，再修改。他们要保证这件衣服你穿得合身、舒适，没有疙疙瘩瘩。“像年轻小姑娘，就喜欢贴身的收腰的款，显身材，年纪大一点的客人，喜欢相对宽松一点，稍微舒适一点。按照客人要求来改，袖子做长做短，松一点紧一点，都可以改。但隔着网络，我没办法给你量身了，只能卖成衣，而且真丝的东西又是需要保护的，快递寄来寄去也不是特别好。网络对我们来说，不是一个特别适合的平台。”老包退休了，但还在厂里帮忙，最近国家老字号要重新开始评了，他在准备各种材料。你爸现在对你有什么要求吗？我问。“没什么要求。”她把旗袍套进模特身上，“就传承下去么。”说完她也笑了。包蕾妍心里有两块石头，厂房和工人。“工厂目前一直是租的，我们还是想买下一个地方，因为租的地方，总感觉不太长久，每次搬家都很累。比较尴尬的是，我们厂里都是做手工的老工人，高档写字楼也不会让我们去，现在的厂房又太远，我们的工人都是老杭州，只有在市区方便，所以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厂里过去曾有五六十名一线员工，但因为频繁搬家，损失了一半。现在，老工人还是四五十岁居多，只有十几位，年轻人只有她一个。“肯定要招新人，工艺要手把手教，还要有熟练的过程，但现在年轻人愿意做手工业的比较少，大家都想坐办公室。”临走时，我们看到店里摆出了端午香囊。半个手掌大，小巧可爱，是店员们手工做的，按照旗袍的样子和版型缩小，立领，大襟，全都按旗袍的规矩做，一点不打折扣，面料也是老底子的织锦缎。一问，块。确实吓了一跳。几个老员工预料到我们的反应。他们说，这是不卖的。“元一个，说出去人家都觉得我们在坑人，所以平时不卖，就放在这边展示，或者送送人。如果要卖，真的只能卖这个价格，我们一天只能做几个，量很少。”手工旗袍香囊第十年，我本想做一个大数据，销量、数字，体现一种变化，但我发现，做不出。“百来件？我也不知道。”在利民，没有数字的概念，不管是十年前，还是现在，不管是艰难的时候，还是平稳上升的时候，在这里都不可能出现一年卖上千上万件这样的数据，也不会大起大落。对工人，也没有量的考核，来一个人就做一件。小包自黑：“高定手工，不可能追求大销量。不知道的人，想想你们是卖衣服的，怎么一年就卖几件几十件衣服。”在杭州，这几年国风流行，旗袍店也开始多了起来，但利民坚持走传统式，用量全部是高端真丝，而很多店更愿意走改良式的路子，旗袍偏向现代服饰，用料也不一样，比如会有涤纶。包家父女和这个时代的快速、碎片，背道而驰。他们不是头脑简单“目标明确”的生意人，小到一个拉链，都要用最好的牌子，6、7块一条，是普通的10倍。别人用熟的机器绣花，他们早就彻底抛弃，店里的旗袍，不是手绣，就是手推绣，手的成本极高。一件衣服，从老师傅给你贴身打样到最后穿到身上，起码要等两个多月，没有巧劲，没有其他路子，唯有等。我们习惯了的网络式的快捷方便，一秒上万件下单，在利民的手里，全部行不通。“确实，你可以提供尺寸让我来做。但有一个很大的问题，量身这件事，其实很微妙，每个人量出来的尺寸都会不一样，手有松紧。特别是女孩子，像我量，吸气，勒紧，就喜欢把腰量小一点，这个时候你报过来的尺寸做出来的旗袍就会很尴尬，不会好看。我没看到过你这个人，没有亲手量，肯定不行。而且有的地方，不是你给个尺寸我就能准确做出来的。”包蕾妍说，她上次碰到一个客户，高低肩特别严重，“如果光给一个肩宽尺寸，我怎么能知道你高低肩严不严重？”当然，她可以按平肩的尺寸去做，但这等于是冒险，“你一穿起来就会有高低。”中国人做衣服的匠心、耐心、慧心，都在这一件中国人自己的衣服上。几年前，我曾在这里采访过一位店长，她所参加的杭州旗袍沙龙，有多个会员，身边的姐妹们一个人拥有件旗袍，是很正常的，她自己就有60多件，而且，自从穿了旗袍，平时说话做事，变得慢悠悠，不再那么着急，“尤其是低头扣扣子的样子，特别好看。”旗袍可以养出一颗宁静之心，一种离我们已经太远的生活方式，正在回来。这也是振兴祥从不担心“数字”的原因。年，总体销量稳中有升，年轻顾客比例上升，镶拼旗袍畅销。年，包蕾妍考虑是否要开网店，推出新品印花真丝旗袍。年，包文其退休，女儿包蕾妍正式接手服装厂，成为第七代传人，营业额翻了三番。年，新店开业半年，没有亏，处于维持状态。年12月9日，振兴祥中式服装店在杭州青年路开张。年，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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