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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近日，在力帆股东大会上，25岁的尹安妮正式以监事的身份亮相，接任力帆大权，几乎可以确定她就是未来的掌门人。资料显示，尹安妮年毕业于美国加州大学尔湾分校经济专业，该校位列“公立常春藤”之中，排名全美第一、世界第五。尹明善非常喜欢这个孙女，他曾让尹安妮专程休学一年来熟悉公司业务，说是，“现在企业比较困难，所以要求她回国在企业历练，帮助企业纾困。”

尹安妮是力帆创始人尹明善的长孙女，尹明善创业经历颇为传奇，他卖过货、插过秧，坐过牢，教过书，47岁才下海创业，50岁时在出版行业挣到第一桶金，54岁投资20万创建力帆集团，65岁当选为政协重庆市第二届委员会副主席，成为改革开放以来首位进入省级政协领导班子的民营企业家，72岁入选福布斯中国百强富豪榜，问鼎重庆首富。从一个走街串巷的货担郎到电大英语教师，再到重庆市最大的民营二渠道书商，最后到摩托车巨头，尹明善的身份几经转变，前半生潦倒，后半生却轰轰烈烈。

中国汽车工业30年甚至更长历史，“三尹”尹明善、尹同耀、尹家绪以及胡友林、徐和谊……这些在中国汽车业界响亮的名字，从每个人物背后的故事，都能窥探中国汽车工业发展长河中的一些零碎片断。

02

民族摩托的骄傲

90年代的重庆，一大批摩托车制造企业崛起，当时行业“老大”嘉陵厂和“老二”建设厂都在重庆，重庆人称其为“摩托帮”，一大批生产销售摩托车及配件的民营企业都汇集于此，支撑着重庆工业的半壁江山。

年，尹明善偶然得知，重庆本地的小摩托车厂每月需要几百台发动机，但是嘉陵和建设这些大厂并不生产发动机外售，小厂需要的发动机，要么从日本进口，要么从河南购买，前者价格高后者质量差。

在建设集团的维修部，里面的零配件非常齐全，这些配件交给几个懂行的师傅，足可以组装出市面上的各种发动机。尹明善从中发现了商机，他默默算了一笔账，从建设集团维修部把配件买回来，成本元，组装成发动机卖元，足足有近元的利润。

年，54岁的尹明善拉着朋友们到人家生产摩托车配件的厂房旁边远观，开始对朋友们进行游说，数月下来，竟然打动了9个朋友，每人出资2万元，正好凑足了20万元资金，要搞一个生产发动机的股份制厂子。

当尹明善高兴地去工商局申请注册时，遇到了一个难题：办厂、开公司需要万，且需要查验场地和设备。尹明善只得注册一个研究所，这样验资就只需10万元，而且对场地也没有什么严格的要求。于是在一个租来的不到40平方米的车间里，“力帆一轰达车辆配件研究所”诞生了。

尹明善开始派人到建设集团维修部采买零配件，过了将近半年时间，建设集团才如梦方醒，下令禁止把配件卖给尹明善。不过为时已晚，此时尹明善的研究所已经可以自行设计发动机关键零配件。

在年6月至年6月的一年时间里，尹明善赚了万元纯利润，他从中抽取50万元，专门研究mL四冲程发动机，年终于研制成功，这在当时属于国内首创。钱江摩托得知后，找上门来，决定一年订8万台，这一单尹明善赚了1万元。接下来，尹明善又投资万开发了毫升电启动发动机，这款发动机为按电钮启动的，在此之前，中国造的摩托车的发动机全都是脚启动的。这两款产品在国内都是独家生产，年一年便给尹明善带来了3万元的利润。实力日益强盛的力帆，决定开始生产摩托车。

但是当时的摩托车行业却面临两大考验：一是政策，由于污染、安全问题，国家对摩托车征收10%的特别消费税，同时年北京就率先实行了禁摩令，随后大中城市纷纷对摩托车禁牌，能做的市场逐步缩小到农村和乡镇。二是市场，对于摩托车产业，国家不支持、不鼓励。在这个过程中，较低的产业门槛，相对的暴利，驱使企业停留在仿组装阶段，摩托车竞争激烈、产能过剩，很快便迎来价格大战，有的企业宁愿暂时不赚钱，也要把价格压下来，摩托车行业没有形成超级大企业，却进入了微利、无利、甚至亏损的时代。

不过，在众多“摩托小老板”纷纷沦陷的背景下，尹明善的力帆集团却步步壮大，其销售收入从年的3.06亿涨到年的10.3亿，只因尹明善早已将目光转向国外。

年，民营企业自营出口权批下来后，尹明善便不遗余力开拓国际市场，他和同事两年之内跑了20多个国家，越南是力帆第一个主战场，越南政府在鼓励国内企业组装摩托车的同时，又允许以部分散件形式进口摩托车，更重要的是在这个“骑在摩托车上的国家’摩托车出口的利润是内销的4倍以上。

0年，尹明善已经建成了他的摩托车帝国，同时入选福布斯中国富豪榜前50位，力帆出口创汇达5万美元，跃居行业之首，销售收入26亿，进入行业前8强。在海外，力帆还拥有仅次于日本本田的品牌知名度，甚至一度还超越了本田，成为国人值得骄傲的一件事，迎来高光时刻。

03

转型

21世纪初，中国加入WTO，汽车“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长久以来，汽车只是作为令人望尘莫及的奢侈品，中国的第一辆汽车是由袁世凯花1万两白银从香港购置作为送给慈禧太后66岁寿礼，随着消费水平的提高和车贷的普及，汽车已作为家庭大件生活品进入寻常百姓的生活，逐步发展成主流代步工具。

与之相对的，国内摩托车市场开始萎缩，许多摩托车企业谋求转型，宗申开始涉足矿产以及通用动力机械制造，隆鑫则开始涉足房地产。海外市场也不能幸免，国内企业很快也开始削尖了脑袋蜂拥进入，价格战开始蔓延到国外。用尹明善的话来说，就是摩托车开始论斤卖了：曾经1万多元一辆的摩托车只卖多元，平均下来30块钱1公斤。据官方统计，2年，全国一辆摩托车的利润仅仅8元钱。

尹明善也开始考虑转型，他已过花甲之年，但丝毫没有解甲归田之意，利用力帆品牌在重庆的影响力，先后尝试家电、白酒、防盗门、矿泉水、服装、运动鞋、证券、金融等多个领域，最后由于涉面太广四处碰壁，基本上全部退出。

在多元化的试错过程中，尹明善似乎已经错过了进入汽车行业的最佳时间，吉利也是从摩托转型汽车，但早在年已经进入汽车行业，李书福也因而成为中国民营制造汽车第一人，无锡的奇瑞汽车正式成立并量产，开始了自主品牌汽车的快速发展。

这时，尹明善注意到老对手本田，尹明善一直称本田为老师，但实际上也是冤家，两者曾因“轰达”品牌问题一度打过官司。本田给了尹明善很大启发，本田是日本最后一个涉足汽车的摩托企业，并不被看好，本田摩托车仍是世界第一，但多亿美元的年收入摩托车只占销售的9％。尹明善希望能够把本田模式完全克隆过来。

要进入汽车行业，力帆必须解决两大难题：一是获得造车技术，二是拿到“准生证”。

当时中国汽车企业发展的主流模式有两种：一是广泛进行的合资方式，为了保护国内汽车工业，外企必须和国内企业合资才可以建厂，股权各占一半，国内企业负责组装和本地采购材料，外资提供技术和进口核心零件，技术、车型、品牌都由外资掌控，因而绝大多数合资企业基本没有研发能力，成为外资的生产车间或加工厂；另一种则是以吉利为代表的自主造车模式，初期绝大多数部件都实现国产化。

尹明善认为合资太亏，单干又太难，于是提出了造汽车的“第三条道路”，即坚持自主知识产权、民族品牌，进行开门造车，引进一流造车人才，采用世界先进的技术和零部件。

车型方面，尹明善原本希望从微车开始生产，利用重庆长安淘汰的微车生产线进行生产，以降低入行成本和资金投入，但在尹明善3年写信给重庆长安董事长尹家绪商谈此事时，尹家绪拒绝了他，这件事给自尊心极强的尹明善很大刺激，从此以后就对微车项目不感兴趣了，直接跳过微车做整车给他们看看。

资质方面，我国从年开始施行汽车生产企业及产品准入制度，必须经过国家审批拿到“准生证”，才有资格批量生产汽车并投放市场，而由于门槛过高民营车企很难满足准入条件。

为了绕开政策准入的限制，力帆先后找过长安、东风和一汽，想挂靠在大型国有汽车企业之下，但合作未能达成。一计不成，力帆又想到“借壳造车”的办法：收购一个有轿车“准生证”的车企，推进也不顺利。力帆只能再退一步，先兼并重组一家有客车或微车“准生证”的车企，迈进整车制造业，再以扩建名义申请轿车生产资格。

3年8月，力帆收购了重庆专用汽车制造厂80%的股份（后增持到95%），接下来，便开始在在重庆北部新区建设轿车生产基地。

当接到一家日本公司对开发力帆汽车模具的几亿报价后，尹明善才终于明白，力帆甚至连国内二线公司供应商和设计师也请不起，只能选择年成立的民营汽车设计公司——同济同捷合作开发，而同济同捷此前从未开发过轿车，但他的报价足够低。

4年8月，在同济同捷的帮助下，力帆生产出第一辆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轿车，尹明善兴奋地坐进这辆新车，让司机载着在上海浦东转了一圈。

就在此时，发改委新出台的《汽车产业发展政策》又给力帆蒙上一层阴影，政策规定，“现有汽车生产企业跨产品类别生产其他类别汽车整车产品”，必须获得发改委核准，这意味着力帆试图获取轿车准生证的目的落空，尹明善非常沮丧。按照尹明善的说法，他在汽车上的投入大致在9亿元，造车每天成本30多万元，一年1亿多，牌照却还没拿到。同时各银行开始调整政策——只收不贷，银行私下对尹说，你这个汽车投入还有头吗？甚至力帆高管也对尹直言“这是死路”。

4年底，在没有取得准生证的情况下，力帆第一辆车还是在力帆车间正式下线了，这款车发动机采用被装备于宝马minicooper和奇瑞旗云的巴西产Tritec发动机，底盘和变速箱将来自国内企业。

5年，力帆终于迎来转机，中共十六届五中全会召开，中央明确提出要鼓励自主创新，力帆获得了“准生证”，至此，力帆成为继吉利、奇瑞、比亚迪之后，又一家被承认的自主品牌车企。

6年初，力帆（国内售价为元）上市的仪式上，19个国家的经销商出席上市仪式，力帆汽车打算复制摩托车农村包围城市的战略和海外渠道，并在海外建立汽车组装基地，重点发展国内外二、三线市场，以谋求从中小城市打回大城市。但效果却不大令人满意：8年，在国家一系列刺激汽车消费政策出台的背景下，力帆汽车销售4万辆，这一年，尹明善年满70岁，56岁的朱新礼因“心力交瘁”而卖掉自己企业的时候，尹明善还是奋斗在一线的高龄民营企业家。

9年，力帆产销摩托车66万台，排名行业第三，出口第二，发动机产销量达．02万台，而汽车却步履缓慢，乘用车的销量只有4万辆，与奇瑞、吉利自主品牌相比，还是小字辈，但在出口领域力帆汽车已经名列前三。

不过，9年开始力帆汽车实现了盈利，而且汽车业务比重已经开始超过摩托车业务，年汽车盈利已经占到集团整体利润的52%。在这个阶段，力帆股份在上海证券交易所挂牌上市，上市当日以17．87元收盘价计，尹氏家族纸上资产已超过亿元。

事实上，从5年涉足汽车行开始，力帆便一直面临资金瓶颈。“做汽车之前钱怎么也花不完，但做汽车之后却是钱够花。”尹明善如此感慨。为了解决资金问题，只得不断引入战略投资者，先后引入了AIG公司和上海贯通，加上A股的募资，力帆的募集总资金已达36．5亿元。

04

艰难自救

年，我国汽车产销双双突破万辆，已成为世界第一大的汽车生产国，但并没有掌握以发动机、变速箱等为代表的核心技术，距离汽车强国仍有较大差距，这也同样反映在自主汽车品牌身上，由于缺乏核心技术，质量问题成了硬伤，尽管车型每年推新都未能为其带来口碑与销量。从年开始，力帆开始出现亏损，慢慢陷入销量和利润双跌的困境。而吉利买下沃尔沃、莲花汽车等著名的车企，凭借技术的进步，一跃成为国产一哥。

随着新能源产业成为新的风口，传统燃油车的市场地位渐渐后退，汽车市场又开始进行一轮新的洗牌，造车新势力纷纷入局，一场利益争夺战即将开始，力帆也被行业的大风刮入战局。

年，力帆股份推出了电动轿车E，正式进军新能源汽车，但市场并未买账。为解决过剩产能，力帆投资成立盼达租车，累计采购车辆近万辆。

年10月，力帆发公告称，公司年共有辆汽车不符合新能源汽车申报条件，涉及中央财政补助资金1.14亿元；财政部决定对这辆新能源汽车中央财政不予补助，并取消了公司年中央财政补助资金预拨付资格。虽然年恢复了补贴申请资质，但力帆的品牌却受到了严重冲击。

年，在新能源车补贴滑坡、汽车行业陷入低迷的背景下，力帆的经营状况开始恶化，高企的资产负债率、不断变高的流动负债、多次股权解押和质押、一年数十亿的利息费用、常年为负数经营性现金流都在反映这一事实，甚至还被爆拖欠供应商款项。不过，力帆股份紧急发布澄清公告表示，他们与供应商合作关系稳定良好，除了个别供应商质量纠纷外，没有供应商追讨货款的情况。

而力帆也在积极自救，卖工厂、卖资质……试图断臂求生，年10月，力帆将15万辆乘用车项目的生产基地以约33.15亿元的价格转让给重庆两江新区土地储备整治中心，又于年12月将旗下拥有燃油车和新能源汽车资质的子公司以6.5亿元出售给了汽车之家创始人李想成立的造车新势力车和家。通过这些非经常性损益弥补亏损，年力帆在扣非净利润为-20.42亿元情况下，实现了正向的净利润。

年形势更为严峻，A股上市车企中，大多数汽车公司都营收下降利润下滑，甚至有几家公司陷入了亏损的境地。这一年，力帆股份净利润大幅下降，力帆股份的传统汽车业务逐步萎缩，新能源业务也未取得预期效果，公司的资金链十分紧张，截止年6月30日，力帆流动负债为.8亿，流动资产.0亿。

债务问题也引发多起公司诉讼，值得一提的是，这些起诉方中还包括自家兄弟盼达租车。盼达租车表示，力帆股份子公司交付的车辆在运营过程中出现电池严重衰减、设计缺陷等问题，导致大部分车辆出现故障需长期维修，甚至无法运营，给盼达汽车造成了严重损失，要求力帆乘用车赔偿7.98亿元。

力帆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接班人也是限制其发展的重要内因，作为一个家族企业，“子承父业”这一常规逻辑不在尹明善考虑之中，尹明善曾公开表示，“我从来没有考虑指定儿子接班，他是新派人物，对于是不是接班兴趣不大”。

外部合适的人选也较难寻觅，年6月，尹明善曾在“力帆之夜”活动上公开活动上表示：时任总裁的尚游和时任首席科学家的陈卫是他心目中力帆股份未来的接班人。但两个月后，尚游就因身体原因提出辞去总裁职务。

年3月，在新车发布会上，尹明善当众宣布，陈卫是未来的董事长人选。但6个月之后，真正接班董事长的却是牟刚，陈卫仍是副董事长。年9月，年近八旬的董事长尹明善正式卸任，将公司交给了牟刚领衔的职业经理人团队。如今，自家人尹安妮回归，能否拯救力帆于水火之中还需拭目以待。

回顾力帆30年，从摩托车巨头到汽车行业中的后来者，尽管走得跌跌撞撞，也未能如吉利那般成长为巨头，但力帆也演绎了一个民企逆袭的励志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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