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高善福

整理：由缰

图二三：大俗摄影

文中人物为化名

我叫高善福，年出生于安徽省砀山县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现在是某高校的一名教授，我的妻子是我的表姐，大我两岁，不知不觉我们已经携手走过30余年的光阴。

回首往事，心潮澎湃，我愿意将这个发生在那个特殊年代的故事讲述出来，好给那段记忆寻一个载体。

打我记事起，只要我姑母带着春燕表姐来我们家时，小伙伴们就纷纷起哄：“善福，你媳妇来喽！”

我和春燕表姐听见这话，都双双红了脸。我偷眼看表姐粉面含羞的样子，比平日更添了娇俏。我佯装生气跑去要揍小伙伴，内心却是欢喜的。

是的，我和春燕表姐的确是早早就定下的娃娃亲，这在四五十年前的农村并不罕见

小孩子自然还不解人事，但春燕表姐的俊模样，在十里八村也难找，所以一想到日后能娶到这么俊的媳妇，我小小的心里不免也荡漾起一丝骄傲。

春燕表姐对我也很有好感，没人的时候我俩总有说不完的话。

像很多农村姑娘一样，春燕念完小学就休学了，我则上了镇上的中学，学校离家远，每天还要上晚课，所以我平时就住在学校，周末才回家一趟。我和春燕见面的次数渐渐少了。

我读初三那年，一个福建人来到我们镇办了一个小型的服装加工厂，许多女孩子都来厂里打工，春燕也在其中，吃住在厂里。

一天上完晚课，我正要回宿舍，一个同学说，有个漂亮姑娘在学校门口找你，说完还冲我挤眉弄眼。我朝校门口一看，春燕表姐正朝学校里面东张西望呢！

大半年没见，春燕出落得更加标致了，我带着点羞涩和男生特有的虚荣在同学的一片起哄声中朝春燕走去。

原来春燕今天刚结了工资，就给我买了一件衣服送过来。

我领着她来到学校不远的一片小槐树林，在一棵老槐树下席地而坐。那晚的月亮又大又圆，春燕的脸庞在月光下泛着瓷白色的光芒，一双眼睛像幽深的潭水。

那是一个初夏时节，槐花盛开，空气中流动着花香和春燕身上那女性特有的体香，薄薄的衣衫，勾勒出她高耸坚挺的胸部曲线，我再也把持不住，一把抱住她，笨拙地亲了她。

春燕没有反抗，只是在我亲完之后突然哭了。

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我把她搂在怀里，像一个真正的男人那样跟她承诺，无论今后我出息成什么样，都不会负她！

往后，我们常常在晚上约会，我下完课，她下完工，不约而同地朝那片槐树林走去。她总是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拿出各种点心给我吃，然后我们依偎在一起漫无边际地谈天说地。

直到现在，我闭上眼还能回想起那时的光景，槐树林，白月光，两个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这是一段美好到无法形容的时光。

那年中考我以全镇第一名的成绩考进县师范学校，全家都喜气洋洋，春燕也替我高兴，我们憧憬着我毕业以后我教书养家，她操持家务带娃的幸福生活。

进入新的学校一个全新的世界像一个万花筒一样在我面前绽开，我交了新的朋友，学习了新的知识，明白了近亲结婚的危害，而且渐渐感到春燕和我越来越没有共同语言。

再回家时，就千方百计躲着春燕，并鼓足勇气跟父母提出退婚的想法，没等我说完，忠厚耿直的父亲眼睛一瞪，“你小子才喝了几天墨水，就想学陈世美！你要是敢跟春燕退婚，小心我打断你的狗腿！”

我吓得不敢再提，但内心越发坚定，到时候我就死活不同意结婚，父母总拗不过我的。

没过多久，春燕找到我主动提退婚，深陷爱情中的女人总是敏感的，她早从我的躲避中，看出了我对她的嫌弃，我在愧疚的同时又觉得如释重负。

可就在这时春燕又告诉我一件事，她最近得了一种病，医院确诊过了，是癫痫，就是我们俗称的“羊角风”，医生说现在还没有根治的方法，她父母让瞒着，可她觉得自己没文化已经配不上我了，现在又得了这种病更会连累我，索性就分了吧。

说完春燕就捂着嘴哭着跑了，留下我一个人突然没了主意，原本我打定主意退婚，考虑到虽然会给春燕带来一定的伤害，但凭她的美貌完全可以再找一个条件好的人家。现在她得了这种病，再找一个好人家就难了。

在这种情况下，我的道德观还无法让我狠下心抛弃她。

虽然春燕提出了退婚，但双方父母坚决不同意。

年我师范毕业，分配到我们镇上的中学当了一名英语教师，同年我和春燕在父母的强行安排下走进婚姻。婚礼上我们俩，像被操纵的木偶，麻木地进行各种仪式，内心毫无幸福的感觉。

婚后，我吃住在学校，周末又找各种借口不回家，父母让春燕跟我到学校的宿舍住，可春燕不同意，说在家里还能帮着忙忙农活。

那段日子我过得痛苦又压抑，尤其是有一次我亲眼见到春燕患病时那牙关紧咬，口吐白沫的可怖样子，更让我感到我的婚姻就像一个令人绝望的牢笼。

这时我萌发了要继续深造的想法，父母都说我已经有了铁饭碗，又结了婚，这是在瞎折腾。可春燕却表示支持。

年我考上了南京师范大学的英语专业，像出逃一样，逃开了那个令我倍感压抑的家。

怀着一种无以名状的心情，我向所有同学隐瞒了我已婚的事实。期间一个上海姑娘对我产生了爱慕之情，在她热烈的追求下，我开始心猿意马，终于在一次她闭着眼，仰着头，准备承接我的亲吻时，我突然想起那年那片槐树林里一个男孩对一个女孩的承诺。

我最终拒绝了上海女孩，把全副心思放在了学业上。本科毕业后，我因成绩优异，被保送读本校的硕士研究生。

此时我的父母身体已大不如前，我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读，春燕鼓励我继续读，家里父母有她照应，不要有后顾之忧。

这么多年我才重新审视春燕，再一次发现她的善良，隐忍，对我的无限包容。

我眼含热泪再次踏上求学的路，这一次与以往不一样，我是怀着无限的留恋与不舍。

每到寒暑假，我就马不停蹄地往家赶，尽可能多地替春燕分担家务与农活。父母见我们关系缓和，不停地催生。

我考虑到我和春燕是近亲结婚，有遗传疾病的概率，而且她的病在怀孕生育时有很大的风险，就悄悄跟她商量不要孩子了，医院检查过了，医生说我不生。父母虽然遗憾，却也只有摇头叹气的份。

年我研究生毕业，应聘到省城某高校任副教授，学校还送了一套平的大房子，我将父母和春燕都接到了我们身边。

年，早已过不惑之年的我们领养了一个女婴，抱过那个粉嫩的小人儿的那一瞬间，我和春燕都感到了一种初为父母的激动和喜悦。至此也了结了父母的一桩心愿。

如今，我们的女儿已上高中，是个品学兼优的孩子；父母因为有了精神寄托，身体反而比以前健朗；春燕还是那样，包揽了所有家务，照顾老人，陪伴孩子，为我营造了一个温暖的大后方，让我有力量为更美好的生活去冲锋陷阵。尤其令人可喜的是，春燕的病通过治疗已经得到有效控制。

写下这些，并不是为了标榜我们的婚姻，相反，我也赞成每个人去勇敢追求自己的幸福，只是，有时候，责任比爱更值得提倡。